段十
幾個月以後,奶奶得了失智症,有時候連我們她都忘記是誰,爸爸說其實奶奶之前就被確診了,只是症狀不明顯。我想那一次她告訴我的故事,大約算是一種迴光返照吧,又或許奶奶一直支撐著不發病,就是想將她前半生的回憶告訴願意聽她說的子孫。對奶奶而言,那些過去的歲月真的就永遠封存在她的記憶裡了,在她把耳墜子遞給我的瞬間,也是將她的記憶一併交付了。
夏倪茹後來告訴我,在我大二那年男朋友發生的意外,其實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我。那時候我跟他大吵了一架,冷戰了好幾個星期,他當時騎著機車是想要給我買一個戒指,他要跟我道歉,他說他畢業一找到工作就要跟我結婚,騎著騎著,他在路邊看見我的背影,他急切地想要把戒指送給我,一不小心他打滑了,又剛好這麼湊巧一輛車從後面開過。而我並不知道他當時躺在馬路上,生命垂危。這些都是他爸媽告訴夏倪茹的,但是他們不要夏倪茹讓我知道,他們不想我內疚。
「但是我想跟妳說,他到底有多愛妳。」夏倪茹說。
「嗯,謝謝妳。
」 我後來想,世界上的事情似乎真的像維特寫的那一封信,很多事情都是求之不得的,有的人會因為痛苦而寧願死去,但有的人卻能夠舔著傷口活下來,並沒有誰比誰更高尚,這些都不過是每個人的選擇。死去的不一定比較愚蠢,因為他們會用另一種方式存活下來,那是在心裡誰也奪不走的回憶;活著的也不一定美好,那些傷口在夜深人靜時總會隱隱作痛,提醒曾經的苦痛。
我會帶著奶奶的回憶,還有我自己的悲傷,努力的活下去,這些過去並不是負擔、不是痛苦,而是支撐我的力量,讓我知道曾經有一個人,他這麼愛我。還有奶奶的故事、她的耳墜子,現在則是我的耳墜子,在我的右耳閃爍著那些逝去年華的餘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