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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初撰於2013年、後修於2017年)

故事開始於高一軍訓課的作業。

作業主題是訪問家人與戰爭間的事,故事從我媽口裡聽來的,雛型是我外公,童養媳是外公的姊姊。
後來被我胡寫亂謅、加油添醋,改寫了兩次,成了現在(此篇)的樣貌。

段一

  來到這個與世無爭的小城鎮已經兩年,這裡陽光常照,好似沒有四季的流轉,只有春天,春的日暖風和、春的鳥語花香、美好嬌媚。   大學畢業那一年,就像大多數的畢業學生一樣,前方的道路好像突然被蒙上了一件薄紗,我不知道要做些甚麼。「總是要找個工作吧。」夏倪茹透過臉書敲了一句話過來。

  「嗯,我知道啊。」攪拌著電腦旁冒著熱氣的咖啡,我突然有點懷念學生時候無憂無慮的生活。

  我的個性一直都是冷冰冰的,不會交際,也不會說好聽話,幾乎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,曾聽別人說我太冷了、不好親近,但我只是因為太久沒跟人群相處,漸漸失去了這個能力。

  這樣不討好的個性,在我大學四年裡倒還有一個人陪著我。我跟夏倪茹從國中認識,不同的高中,卻又同一個大學,也不知道是我考高了,還是她考壞了,兜兜轉轉一圈又再次相遇,這應該就是老一輩人常說的「緣分」吧。但我們的交流方式也特別,不是轟轟烈烈、熱熱鬧鬧的那一種,通常就是坐在一塊,然後各做各的事情,是名副其實的「陪伴」。

  「喂,阿央。」

  「嗯?」我懶洋洋地翻閱手上的小說,是她最討厭的文學小說,夏倪茹戲稱的「假文青做作的不可或缺之物」。

  她總是感嘆:「阿央阿,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是從頭徹尾的文青,那個人一定是妳。妳簡直……太文了!」她讀的是理科,國文一向很差,還記得國中時候,她的作文常常被老師拿來朗讀──作為警惕的錯誤示範。

  她對著我的書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,「你說我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啊?我不想變成我爸爸那樣……」夏倪茹的爸爸是個酒鬼,其實如果僅是酒鬼那也罷了,偏偏她爸爸是會發酒瘋的那一種。

  十三、四歲那幾年,我們都還只是沒見過世面的小鬼頭,卻又要學著大人裝扮自己,覺得那衣服太醜、那個包又太幼稚,挑三揀四的買,妝扮起來其實還是一樣的孩子氣。在那個將成熟未成熟的年代,夏倪茹已經經歷過她人生不知道的幾次的「與死神交臂而過」。夏倪茹的爸爸發起酒瘋,總結起來就是十二個字:鬼吼亂叫、遇人就打、逢物就摔。

  夏倪茹身上總是舊傷未消,新傷就起,她每次對我哭訴,我只能靜靜地聽,我沒辦法告訴她「我懂、我明白」,因為我確實一點都不瞭解。我爸爸是滴酒不沾的,不是為了什麼神聖的理由,只是他酒量差,但為了保持他的男性尊嚴,他永遠都說「不行不行,喝酒壞事。」倒是引來爸爸那一群朋友的妻子讚嘆不已的目光。這讓他很驕傲。

  「我想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想變成什麼樣的人,就是不要跟我爸爸一樣,太讓人害怕了。喔,我也不想跟我媽媽一樣,嫁給這種男人,這真是……太糟糕了。」夏倪茹說。其實髒話可以包含所有人類想表達的語氣,但她自詡一介淑女,我從沒聽她暴過粗口,偏偏她國文不好,說的都是最簡單的辭彙,大概因為這樣,她說話永遠都缺少了一股氣勢。

  「妳呢?妳想變成什麼樣子的人?」

  「嗯?」我翻開書的下一頁,剛好看到維特寫給夏綠蒂的最後一封信:

  ……我寫這封信給妳時,不帶浪漫的激昂,而是冷靜,在這一日之晨,今天我將最後一次見到妳……我只求一死……喔,上帝!祢將最苦澀的淚水當作最後的清泉賜給我……這並非絕望,而是對自己的決心深信不疑,我要把自己獻給妳……如果妳在一個美麗的夏夜爬上一座山,請想起我多常走上那座山谷,然後望向教堂墓園,再望向我的墳頭,風兒拂過夕暉映照在長長的草上,款款搖擺……我心意已決,多好啊……當一個人在對自己說:「這是最後一個早晨」時,這感覺無與倫比!卻也最接近晦暗不清的夢幻的感覺……能夠光榮地為妳而死,於我是幸福的……槍已上膛……

  「我不知道,」這封信的內容讓我悲不可遏,「但是,如果可以的話,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候死去,感覺也很美。」

  「拜託妳不要再看奇怪的書了好不好。」她又翻了一個白眼,不過這次是對我翻的。「我才不想這麼早死呢,我想要在這個世界上一直行走,走到老、老到走不動。」

  夏倪茹當時看著天空,那一天天氣其實不好,起了一場大霧,能見度很差,四周只有一片霧茫茫的慘白色,但是我卻從她眼中看見了蔚藍的浩瀚天空。

  或許我們的未來就和這一片天空是一樣的,偶爾藍天、偶爾白雲、偶爾又一陣暴雨,沒有人知道他下一刻會成為什麼模樣,但或許就是這樣的不可預期性,漫漫人生長河裡才多了一絲樂趣,帶著一點壞的惡趣味。

  那一年我們大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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